【推荐】5年四回合记者做空机构德国明星公司与「巨额造假丑闻」做空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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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记者，做空机构，明星公司；窃听、监控、Xi钱、财务造假、监管丑闻... 这些几乎只会在电影里看见的戏剧性桥段，却持续数年，发生在真实的泱泱欧洲大国里。

Wirecard曾是一家快速崛起、有望挑战硅谷巨头的的德国金融科技公司，2018年巅峰时期，Wirecard在26个国家拥有近6000名员工，市值超过240亿欧元

，取代德国商业银行

（Commerzbank）

被纳入德国蓝筹股DAX指数（DAX30指数是德国重要股票指数，收录德国杰出的30家大型企业）。

从2008年开始，Wirecard就已面临过财务造假的质疑，但直到其2020年6月正式破产

（2020年6月25日）

的整整12年里，“披荆斩棘”的Wirecard逐渐长成德国政府和金融市场眼中最愿意看见的“未来之星”。

几乎所有人，都陶醉在Wirecard编织的“皇帝新衣”故事里，贝莱德、软银都是它的股东，德国财政部下的金融监管机构BaFin，甚至还破例发布了禁止做空Wirecard的禁令，虽然他们也宣称，由于Wirecard属于科技公司，BaFin并无过多的监管权限。

2020年6月，在与英国金融时报

（Financial Times，以下简称“FT”）

记者团队及做空机构拉扯数年后，Wirecard最终被迫承认，他们在菲律宾两大银行中的19亿欧元资金，其实并不存在，而那时，他们的COO 已经消失在逃。

巨额的财务造假，除了让Wirecard的CEO被捕，公司股价从104欧元自由落体至1.4欧元，成为德国DAX指数成立32年来首个宣布破产的成分股外，这个案件还在短短一周内，让Wirecard从德国人的骄傲，变成德国的耻辱

——证券分析师、资产管理公司、会计师事务所、监管机构，都无法从这个事件中全身而退，甚至牵连到了德国时任总理默克尔和财政部长奥拉夫·朔尔茨

（Olaf Scholz）

，他们在2021年4月也出席了案件相关的听证会议。

真相，恐怕很难与任何一方的说辞百分百吻合，但毫无疑问的是，在这场金融记者、对冲基金、明星公司为主角，持续5年，大战四个来回的拉锯战中，FT的编辑和记者们顶住压力，最终揭露了一个豪华公司下的溃烂内里。

叫板硅谷的「德国支付宝」，Wirecard发展背景

Wirecard于1999年在慕尼黑成立，2002年，互联网泡沫破裂后差点破产的Wirecard，迎来新的CEO——前毕马威（KPMG）顾问、奥地利人马库斯·布劳恩博士

（Marcus Braun，毕业于维也纳技术大学，有商业计算机科学学士、社会和经济科学博士学位）

。

2005年，Wirecard与竞争对手Electronic Business Systems合并，并通过借壳一家早已停业的呼叫中心集团，避免了IPO 审查，并正式登陆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

那时，德国电子商务发展仍然迟缓，Wirecard拥有的323名员工，

核心业务是为成人网站和线上博彩提供收款服务。

2006 年，Wirecard 收购了一家电子银行XCOM，并重命名为Wirecard Bank

（银行成为了Wirecard这家金融科技公司的子公司）

。这家电子银行此前拿到了Visa和Mastercard

（万事达卡）

的发行许可，这也意味着，

新的 Wirecard Bank可以将非银行业务与银行业务进行混合，既可以作为银行发行信用卡，也可以代表商家，处理往来的资金，这使得其财务报表也变得相当复杂。

2007 年，Wirecard 亚太区分公司在新加坡成立

（此后成为亚太区总部）

。

2008年，德国股东协会的一位负责人曾提出对Wirecard的质疑，表示注意到其资产负债表上存在的财务违规行为。

这让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安永（EY）登场，被任命进行特殊审计，并在第二年取代了以前为Wirecard提供服务的慕尼黑小会计公司。

2010年1月，布劳恩博士迎来老熟人——同是奥地利人、年仅30岁的扬·马萨雷克

（Jan Marsalek）

，

马萨雷克被任命为Wirecard首席运营官，那年，他们共同宣布：Wirecard应该走向全球化，以英语为工作语言，并谋求全球扩张

(直到 2017 年，最受德国人喜爱的支付方式仍是现金，占比为 72%，仅有 5% 的人会选择使用智能手机支付)

。

此后几年，在筹集了5亿欧元后，Wirecard在亚洲等地大肆收购金融科技公司

（10家以上）

，此外，它还收购了德国连锁超市Aldi和Lidl，以及多家航空公司。

Wirecard 在并购上的花费和它股价的飙升一样令人吃惊。

2015 年10月，Wirecard宣布以3.4亿欧元收购一家印度支付公司

（那时其年度净收入1.43 亿欧元）

，而

那时它的股价在过去 6 年里已翻了 8 倍。

金融记者，明星公司，大战四个回合

第一回合

FT记者丹·麦克鲁姆

（Dan McCrum；以下简称“Dan”）

从2014年就开始关注Wirecard，并在

2015年4月FT的金融博客Alphaville上，首次指出Wirecard 的集团账户可能存在问题——资产负债表有高达2.5亿欧元的缺口。

另有一家做空机构 J Capital Research也在文章发布的同期发布报告，认为Wirecard 在亚洲的业务规模远小于其声称的规模。

Wirecard迅速驳斥，并向《金融时报》发出律师函，表示，这都是做空者在幕后操纵的结果。

第二回合

2016年初，两位做空者Matt Earl和Fraser Perring

以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作为化名，发布了此后被称为“扎塔拉报告”（Zatarra Report）的数百页指控，称Wirecard存在欺诈活动，并涉嫌Xi钱。

Wirecard的股价在“扎塔拉报告”后遭到重创，下跌三分之一，德国财政部下属的金融监管机构BaFin，也针对Zatarra所指控的内容，对Wirecard进行调查。

此后，上演了“反间谍大戏”。

一家欧洲私人调查机构表示，FT记者、研究人员、对冲基金、卖空者等Wirecard的反对者

（包括企业与个人）

，遭受了数年不明来源的网络攻击

（spear-phishing）

，而据FT记者Dan的说法，他曾遭受网络“机器人”的广泛言语攻击，且Wirecard有广泛的监控、窃听手段

（FT看到的文件显示）

。

据Dan在2020年9月的回顾文章中称，FT曾被诱骗，差点报道“Wirecard与法国竞争对手Ingenico达成收购协议”的虚假信息，

而Dan与公司调查员之间的电子邮件截图，则被发布到网上

（2016年12月）

，并与一系列经过篡改的聊天记录一起出现，作为FT记者与做空者“串通一气”的证据。

在2017年网络大战期间，Wirecard收购了花旗银行预付卡业务，进入北美市场，并宣布接管花旗银行在亚洲11个国家/地区的支付业务。投资者和监管机构依旧喜欢Wirecard，公司股价在2017年翻了一番。

2017 年年底，CEO布劳恩博士用手中 7% 的 Wirecard 股份作为抵押，以个人名义，从德意志银行贷出了 1.5 亿欧元。

2018年初，COO马萨雷克还“付费”找到了一位“中间人”，试图与FT调查组的编辑Paul Murphy

（墨菲）

进行交易

（FT当时安排了3名工作人员取证）

。

2018年8月，Wirecard股价创下191欧元的峰值，市值超过240亿欧元

（2016年3月时，Wirecard公司的股价还徘徊在30欧元）

。1个月后，Wirecard 取代老牌金融机构德国商业银行，成为 DAX30指数的一员。

第三回合：

2018年10月，Wirecard新加坡总部的一位匿名举报人

（前员工）

联系FT，透露了Wirecard通过第三方，欺诈性地将资金转到印度的“循环”资金方式

（原本是2018年3月Wirecard的内部举报，但内部调查此后被举报人怀疑已中止）

，于是Dan飞去新加坡，与新加坡的女同事 Stefania Palma（帕尔马）一同听取了举报人的描述，并获得一份内部文件。

帕尔马还飞去了菲律宾，访问了那里的Wirecard“商业伙伴”，按照地址，她找到的其中一家，同时是一个旅游巴士公司，而另一家，则是一位从未听说过Wirecard公司名字的退休海员的住所。

回到英国的Dan，在FT的一个没有窗户的办公室里，使用离网的隔离计算机

（air-gapped computer）

埋头研究了3个月资料。

Wirecard的调查，被FT内部小组取名代号“亚哈”（Ahab），而Wirecard，就是那条“白鲸”

（亚哈Ahab取义Herman Melvill小说《Moby Dick》，书名后译作《白鲸》，亚哈Ahab为捕鲸的船长，小说后被改编成电影）

。

到了2019年1月30日，这时的Wirecard股价，已经较2016年初“扎塔拉报告”时的股价增长了七倍。而这天，FT发布了有关新加坡调查的第一篇报道。

报道指出， Wirecard 的亚太总部涉嫌伪造账户，而Wirecard立即反驳了这个“假消息”。

德国商业银行广受关注的股票分析师Heike Pauls还向银行客户发布了一份研究报告，标题是：“更多的假新闻”。文中称，“过去几周内卖空明显增加，我们认为市场操纵看起来很明显…FT明显积极参与了市场操纵…我们认为，监管机构需要更认真审视这一情况"，

自此，金融记者Dan成为“阴谋”的核心。

2019年2月19日，监管机构BaFin下令对Wirecard进行会计调查，但同时，实施了为期两个月的“卖空”禁令。这是德国首次禁止卖空单一股票，而BaFin给出的理由是，Wirecard具有“经济重要性”，其股价暴跌会对市场信心造成严重威胁。

另一边，Wirecard则努力确保市场知道，他们正在起诉FT

（2019年3月28日正式起诉）

，

2019年4月，Dan和他在新加坡的女同事帕尔马，也开始面临BaFin发起的刑事指控，此外还有其它交易员和对冲基金。

“你被捕了吗？”

“称你为“嫌疑人”是否合适？”

这些成为Dan和帕尔马那段时期被FT同事问候和“报道前确认”的常见问题。

2019年4月，尽管FT已经发布调查结果，但Wirecard还是从软银那里拉来了10亿美元的投资。

第四回合

在德国政府禁止卖空、记者被刑事调查，以及软银加码10亿美元高调的支持下，Wirecard的股价再次出现强劲复苏，击退了质疑者。

2019年10月初，FT的编辑Lionel Barber

（巴伯）

做了一个FT历史上的大胆计划，他们要将此前发布文章的原始表格全部刊出，提供最切实的证据，以证明Wirecard在

反复

撒谎

（Wirecard在迪拜和都柏林的利润被虚假夸大，且提供给安永的文件中，所列客户并不存在

）。

2019年10月14日刊出后，迫于包括软银在内的各方压力，10月21日，毕马威（KPMG）正式入场，被聘请进行独立审计。

2020年初，安永审计的Wirecard全年业绩披露屡次被推迟，2020年4月28日，KPMG的报告发布。

KPMG表示，由于存在若干“障碍”，因此无法验证2016年至2018年Wirecard财报中的大部分利润额的真实性。

而此前，

安永曾收到过来自菲律宾BPI和BDO银行的文件，声称该国两家银行持有Wirecard的19亿欧元。但到了2020年6月16日，菲律宾两家银行通知安永，此前安永收到的列出Wirecard存有19 亿欧元余额的文件，是“伪造“的。

6月18日，安永拒绝签署Wirecard的2019年账目

，给出的原因是，Wirecard无法提供信托账户上存在19亿欧元银行存款余额的证据。在这之前，Wirecard已经3次推迟了财报公布日期，

安永拒签后，Wirecard股价暴跌，跌幅一度超过70%，至29.9欧元。

年轻的COO 马萨雷克被停职，新加入没两天的詹姆斯·弗里斯（James Freis）加入管理委员会，并被任命为“首席合规官”。

6月19日，掌舵公司18年的CEO 布劳恩博士辞职，第二天，弗里斯就任临时首席执行官。

2020年6月22日，Wirecard表示，其账户中“存入”的19亿欧元，可能从未存在过，公司股价自此又跌到最低12.99欧元，较前一周最高时的104欧元，已跌去将近90%。而做空Wirecard的投资者，则成了最大的赢家。

2020年6月23日，布劳恩因涉嫌虚假会计和操纵市场罪被捕

（次日缴纳500万欧元保释金后出狱）

，

2天后（2020年6月25日），Wirecard宣布破产。

Wirecard欠债权人近40亿美元，其中就包括德国商业银行；而多家国际知名投行、基金也成了不幸的受害者，包括贝莱德

（持有Wirecard 5.57%的股份）

，英国Devon基金管理公司

（旗下的欧洲机会信托基金截至5月31日最大的头寸正是Wirecard，占总额的10.34％）

，高盛、摩根士丹利、美国银行、花旗、法国兴业银行等。在丑闻被揭发的前一天，美国银行还增持了Wirecard公司0.28%的股份。

此后路透社报道，其看见的一份文件显示，德国政府在Wirecard倒闭的前三天，还研究了救助它的可能性（计划向Wirecard提供贷款）。

仍未收尾的「尾声」

2020年9月1日，Wirecard案件开启议会调查。

2021年1月29日，金融监管机构BaFin总裁Felix Hufeld宣布将辞职。

2月2日，时任德国财政部长奥拉夫·朔尔茨

（Olaf Scholz）

宣布，他将赋予BaFin更多的权力，来监督不当行为。

2月24日，德国会计监管机构负责人宣布将辞职。

2021年4月下旬，时任德国总理默克尔和财政部长朔尔茨在联邦议院Wirecard调查委员会上，接受了询问。

针对默克尔在2019年的中国之行替Wirecard做宣传一事等问题，默克尔做了说明，表示，Wirecard致力于进入中国市场，这符合德国政府的目标。而事实上，2019年11月，Wirecard确实宣布收购一家中国支付公司。

2022年3月，Wirecard 前CEO布劳恩被控犯有欺诈、违反信任和会计操纵罪，目前正在等待审判。而布劳恩对这些指控，并不认罪，他还声称，自己也是欺诈的受害者。

毕竟，一手打理很多事宜、并被FT认为涉嫌“情报”人员的原COO 马萨雷克，目前仍在德国以及全欧洲刑警组织的在逃通缉犯名单里。

2021年底，出任德国总理长达16年之久、访华12次的默克尔正式卸任，接任她的现任德国总理，正是奥拉夫·朔尔茨

（Olaf Schol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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