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还是木匠出身呢西安冶金机械厂学徒纪实

#我来唠家常#1978年下乡招工回城，工作还不错，在西安冶金机械厂。这是个部属中型企业，位于西安西郊工业区，与苏联援建国家重点156工程西电公司的高压电瓷厂相近，中间仅隔了一个西安面粉厂，有五千多工人，在我看来已经大的怕怕了（我下乡中临潼人的流行说法），你看着火车轰隆隆就直接开进车间去了，走一圈要好长时间的，实际上在厂总共十个月时间，根本没有走完厂区。如今厂子没了，成了西安的城西客运站了，经常从门口过，想进去看看又怕人家不让进。

那年代也兴关系，我母亲在市属企业工作认识人多，想法联系到了分配工作的机构，给我分的工种是人家认为最好的，木模工。母亲不懂只会听人说什么就什么，人家说了这工种有出息，算是工人里技术性最强的了。这个车间算是厂内较小的单位了，不到百人，十几亩地料场加一个标准车间。这个厂是从东北转移过来的，与西安许多军工企业一样五十年代大会战，全国各地发达地区援建落后的西北地区，东北是主力，上海，江苏，浙江次之。所以西安的大工业主流人员基本都是这些地区来的。车间主任以上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清一色东北人，所以本厂官话自然就是东北话了。我的师傅是陕西人，七十年代初工厂大招工来了了许多本地人才开始了外地本地人共存的局面，当然这也是陕西其他大企业的基本盘，大都如此，就是随着年代外地人逐步被本地人自然取代，官话也就变成西安话和普通话了。

有人拍的实际照片

师傅杭青云是技术大拿，应该算车间天花板了，他带了个徒弟已经出师叫张莉，我们同在一个工作面也就是两个工作台的独立空间。张莉独立用一个台子，形象时尚俏丽，我和汉中钢铁厂代培青工刘刚与师傅共用一个台子。我是1978年一月底上班的月初还在农村当知青，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我始料不及，总觉得不适应，吊儿郎当的农村慢生活习惯了，赶不上这么快的工业节奏。厂里还算不错，给我们所有进厂青工按一月进厂发全工资，学徒工每月18.5元。在工厂的十个月一直感觉飘飘忽忽的很不现实，像是做梦，经常干活干着干着觉得这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我也不应该就这样一辈子。其实大多数招工出来进厂的工人都很满意，因为没得挑的，这厂里要啥有啥，那时工人阶级还算领导阶级，挺自豪，食堂饭菜就更好了，整个西郊排名第一的食堂，好到什么程度这样说你就明白了，每当快到下班吃饭的时候人就非常迫切，急着想赶快去食堂排队买饭，能吃上那可口的饭菜就太爽了。所有人都一个感觉。我们厂食堂有个大师傅特别会调凉菜，每天会摆出十几样甚至几十样凉菜供你挑选，根据季节不同随时调整。这已是西郊所有工厂人人皆知的了，许多厂长因此来挖人，当然是不可能得逞的。

夏天每逢下午就有电话来让拉冰棍，我经常去干这事，一车拉一大箱自制的奶油冰棍还有汽水，根本吃喝不完，一半都浪费了。车间里十个月我只认识师傅和张莉刘刚，还有团支部书记林霞，另外有个哥们印象很深，他叫张仲谋，听说他爹就是原来的厂长，后来当了陕西省常务副省长的张斌，我跟他的秘书杨志刚还算熟悉有过工作联系。

厂子对我很好，马上给我分配了位于枣园西路冶金社区的单身宿舍跟我师傅同屋，但是我只去过一次再也没有光临过。我由于参加1978年高考，没有时间复习，好在进入了厂里篮球队训练，厂里以这个名义借机给我了二十天假期让我复习，最终九月我就离开了工厂上了大学。这里还要感谢不知哪位领导对我的关心爱护，想感谢不知找谁去。只算我运气好能遇到这里的好人好领导。

我们车间叫木模车间，是所有机加工的第一工序，因为没有木模就没有零部件的铸件，没有铸件就不能加工出想要的零部件。我们是翻砂车间的前工序，翻砂车间根据我们的木模再制作砂型，砂型浇铸钢铁才能有零部件毛胚，下来才能车钳铣磨刨钻各种加工工序。

师傅说木模工要求最基本的就是识图能力，应该达到至少技术员水准。后来才知道一点不假，甚至这个工种要求的比所有机加工工种的技术要高。任务一下来就是一张图纸，没有任何话语。你拿着这张图纸就先要想象一下这个部件的立体形象，然后才能慢慢的脑海里成型，自己去选料下料制作，我们的最终产品就是那个部件实际应该要的原型，稍微再尺寸大一些，就是为了给各个加工工序预留加工余量。余量多少根据图纸限定。还有一个倒模余量，就是为了制作砂型后木型能够顺畅的脱出来，每个部件就需要上窄下宽梯形结构，不然就倒不出来木模卡在里面了。经常有其他车间技术员过来和我们探讨，能否余量大一些或者小一些等等问题，都是遇到加工中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只能到第一工序这里找原因。

红松

刚工作的小青工比较好面子，糙话就是好装逼，正好当时西安流行文艺范儿，有人整个口罩天天挂着，就是挂着不是带着，因为那时都这样将口罩带挂脖子上口罩塞进领口衣服里只留下一条白色的带子显得很斯文不是，还有人更甚专门换个特粗的带子，一定要白白那种，这逼装的成本又低又有范儿。我上下班挂上口罩带，手拿一卷图纸乘公交，整得跟青年才俊工程师一样，车上猛看图纸一副四化建设非俺完成不可的局面。其实是师傅每天给作业让看各种图纸，并没有到了上下班都要学习的紧张状态，不过自以为这样造型应该非常有观赏价值罢了。后来才知道这种流行范儿还是从上海传过来的呢。

这个美女的戴法又是一种创举，套头后又交叉挂耳，简直就是螺丝壳里作道场的精致

血色浪漫电视剧中就有这样套头带口罩的模式

按国家工种名称算，我们标准叫法是木模工，也叫细木工。鲁班俺始祖了，后来出了个李姓青年鲁班，居然当了国家领导人，给我们这个行业添了大彩，估计后世可以供上祖师牌位了。这活其实很难干，它属于又有技术又费力气的，你不见一会精雕细刻跟木刻大师一般，一会吭哧吭哧搬木头扯大锯，费心又费力。因为它不是个熟练工种，干熟了很轻松，绝大多数机加工工种都这样。我们永远压力很大，不知道下一个会遇到什么样的任务，是个学到老的工作。

白松

由于时间短，师傅答应教我的做家具还没开始学，所以我这个木匠应该算是假的。然而好处是我熟识了各种木料的习性，比一般人多了许多关于木头的知识。比如我们最喜欢的红松，木匠的最爱，因为好加工软硬适宜美观大方，每次进料大家都先挑红松。最差的是黄松也叫黄花松，这种木头材质硬且脆，特别难加工，钉子一钉容易裂，还有很多木刺让人不寒而栗，不小心就扎手了。有种白松比较软，甚至手指甲都能划出印来，好加工但是难成型，算是介于红松黄松之间吧。我们工业用的木材就几种，民间用的材料基本没有，后来因为当过木匠，所以有意识的接收木材的信息多了，同时我喜欢动植物，本身认识各类植物就比大多数人多。这些并不是工作中得到的常识，而是由于喜欢所以知道的。比如梧桐泡桐基本没有用途，它的材质轻软，除了做风箱只有作乐器了，北方农村喜欢桐树，一般都在屋后院子里，它的好处是长得快，一般三年就过房顶了。槐树榆树不成材只能烧，杨树是北大第一大树种，但是因为长势快所以材质轻而脆，不能顶大用，只见过作房檩的不能做梁柱等重要材料，矿山将杨树做矿洞非主力支撑，每年有大量需求，农民一般只能卖给矿山，再也找不到用处了。

黄花松

好木料都是生长期很慢的，尤其是硬杂木包括红木，像酸枝紫檀花梨等等价格惊人也长势缓慢。中国目前基本没有原始森林存在了，东北，海南这两个最大的原始森林被砍完了就只有进口东南亚南美了。我理论上当了十个月工人实际上只干了七个月，一直没找到工人主人翁的感觉就逃之夭夭了，如今还是觉得对不起工人阶级这个伟大的称号，唯一的留念就是手上还有一个被铲刀割破的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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